“呃呃呃……”今天大概是卢比安“呃”最多的一天了，他抱着一堆罐头，把它们塞进一个陈旧的A3背包里时，终于忍不住抬头对S-23说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人造人小姐在他忙前忙后收拾行李时，一直盯着他——尽管对方戴着眼带，但卢比安就是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审视的眼神，他走到哪，S-23的头就转到哪。
这公寓本就不大，拢总不过一个客厅配几间小屋，导致卢比安的行动几乎一直处于S-23的视线以内，无所蔽形。
虽然卢比安没做什么亏心事，但自从他父母、阿姆相继去世后，他基本就是孤家寡人。
如今独处惯了，忽然来了一个人密切注意着他，多少有点不适应。
“没有。”S-23微微歪头，“需要我回避吗？”
“这倒不用……”卢比安干笑，“就是有点……束手束脚的？……我这个人其实比较羞涩。”
“这是我的习惯，如果干扰到您，那么十分抱歉。”作为一个刽子手，S-23需要对处决目标的行为进行评估，来确认其威胁，最后再选择时机下手。
所以她养成了盯着人上下审视的职业病，毕竟待机着也是待机着，不如利用好时间，采集更多的信息。
目前而言，S-23可以看出卢比安的性格就是普通的乡下孩子，没有城府。他想到什么，就会立即付出行动，是典型的乐天派。
不排除他演技很好的可能性。
“哎，你也别那么，那么拘谨……？”卢比安小心地说，“我就是个普通人，你放松些就好啦。”
“是，已接收到您的指令。”S-23背稍稍往后靠了过去。
“喂喂更加严肃了啊！”卢比安叫道。
“……？”S-23很困惑。
她对放松的理解，大概就是站得不那么直，并伸出一只脚来调整重心。
据说那是旧时代某国军队的口令，因为可以约束人造人的纪律，所以也被加载了进来。
不过经过这一小插曲，气氛也稍微轻松了些，卢比安同样意识到眼前的人造人并非是那么完美。
虽然这么说有点冒犯，但S-23与其说是人，不如说是机械，在某些方面异常地古板和耿直。
而卢比安作为机械师（自封），比起和人打交道，他还是更喜欢机械一点。他时常会坐在窗边，维护一个古旧的小机器到很晚，那些吱吱呀呀的齿轮和发条经过他的手里，就会像是如获新生般，焕发出丝绒般的流畅来。
因此大家都很乐意把机器送给卢比安修，而卢比安也很乐意无偿地修复——因为每次他拆解掉一个机器再修好，总是能多出许多零件，进到他的腰包里。
“需要我来帮您寻找物品吗？”S-23忽然问道。
这个少年显然不擅长归纳物品。
“啊？……那麻烦你了。”卢比安差点就要下意识地拒绝——可他是真的不擅长整理。
卢比安的生存理念就是不死就行。反正房间迟早要乱，那还理什么？
其实S-23也不擅长这种家务，不过所幸过去伪装为“霍尔”时，连带着向钱德勒夫人学习了不少内政的知识，再加上S-23特有的严谨，肯定比卢比安要好得多。
她站起身，加入到搜寻必要物资的行动中。
“这是——”在狭窄的卧房中，S-23从床头边的柜子上找到了一张木相框。
那是一家人的合照，男人和女人站在前排，两侧则站着眼眸灰蓝的白发男子和更年长些的妇人。
女人怀里抱着婴儿，笑意盈盈；男人姿态放松，双手插兜。妇人也笑容满面，那个白发男子却是绷着脸，面无表情。
“哦，那是以前的合照啦，好像是我满一周岁时拍的。”卢比安翻着书路过，应声瞥了一眼。
“瞧，那个小玩意就是我。”他努努嘴，“抱着我的是我妈妈，旁边是我爸爸……后面那个是我的保姆。”
“他呢？”S-23指向那个白发男子。
她当然认识那个人——因为就是她过去的义体，在任务中，被博士取名为“霍尔”。
尼博龙根人造人不允许使用姓名，都是用字符来代号——或许是为了区分她们和人类的差别。
毕竟尼伯龙根人造人和人类实在太过相像了，如果不在一些方面做出限制，恐怕她们真的能融入到人类社会中，毫无异样。
而博士为她的命名无疑是违反规定的——但E-23为了任务，还是接受了。
她现在的发问，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一无所知，或许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遗忘了。
“他啊……”卢比安接下来的话让S-23的心智又莫名地酸楚了一下，“老实说，我不大记得了。”
毕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，在E-23完成任务时，卢比安不过五岁左右，会忘记是正常的事情。
而且这样也更有利于目前的任务，应该是庆幸才对——可为什么，还是会有些难受呢？
真是莫名其妙啊。
“不过嘛，他算是很重要的人，想彻底忘记也很难啦。”卢比安神秘兮兮，“嘿嘿，你肯定不知道他是谁——来猜猜看吧？”
在拍照时，E-23被博士强烈地要求摘掉眼带和更换便服——这肯定是违规行为，但当时他以任务为第一优先级，因此也接受了。
所以只看这张照片，是无法分辨出他身份的。
可除了人造人，还有人头发是白色的吗？
S-23装傻，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猜猜看嘛！”卢比安强烈地要求。
“……人造人？”
“对！” 卢比安得意地笑，“但你肯定没想到，他也是尼伯龙根部队的！”
“什么，好神奇啊。”S-23故作惊讶地棒读。
卢比安没有觉察到异样——可能在他看来，S-23就是会说这种语气的性格，“好像是派来给我爸爸当护卫的哦！很厉害吧？”
“是……很厉害。”S-23沉默道。
当初恰逢卢比安刚刚出生，本部便借口说战乱时代，理应保护好科学家家庭的安全，于是就指派了一个S型来担任护卫——那便是E-23。
可这借口实在有点蹩脚，博士所居住的据点远离前线，几乎已经安定下来了，而他也不随意外出，根本没到要专门派一个特种兵来贴身护卫的程度。
在博士死后，E-23时常会想他是不是早就已经猜测到这个结局了？毕竟他是很聪明的人类。
但钱德勒夫妇在任务期间，依旧待他如家人般亲切平和，倒让他有点想不通了。
想不懂，就不想了。人造人想的越多，就越是容易异常，E-23能保持稳定三十多年，就是因为他不多想，严格遵守纪律。
要知道，人造人虽然理论上年限为七十年，但实际上的年限平均只有十年——这还是除去战死的结果。
——
尼伯龙根战术面罩
尼伯龙根工程人造人的必备道具，
类似防毒面具的黑色乳胶面罩，覆盖住了下半张脸。
虽说被冠以“战术”之名，但与战斗部队的眼带不同，面罩只是一种表明身份的特征，并无实战作用。
有些爱美的工程师会选择在面罩上加一层面纱，用以装饰。
设计为面罩的初衷，或许是为了告诫人造人工程师们，不要将情报与机密肆意宣扬。
又或者是作为知晓真相的旁观者，理应保持沉默。
所谓“非礼勿言”，便是如此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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